【流年】高原上的童话(短篇小说)
时间:2022-04-28 浏览:20次
盛夏的八月,是帕米尔高原最动人的季节。明净的阳光似一张金光四射的绸网罩在恭格尔和慕士塔格峰上,这两座被誉为冰山之父和冰山之母的万山之祖,似纯色的白银铸就的一对恋人,相互依偎着释放出万道光芒,照射在冰山脚下的牧场上,温柔地抚摸着绿毡一般的青草,散发出鲜花般的芬芳,醉倒了一片片白云似的羊群,还有黑缎子似的牦牛。
八月阳光的滋润,冰雪融化出一串串乳汁似的细流,哺育着绿色的草地,养育高原上的生灵,造就了高原上宁静而明朗的尘世,成了一个远离喧闹的童话世界。
原始的风景似梦幻一般,随着盖孜河的河水,一路欢歌,流经帕米尔高原,把高原上的纯美,弹奏成一曲曲动人的旋律。传到另一个世界。
这就是高原的八月,一个阳光充足,水草丰美的美丽季节。
在这个季节里,黑孩随着父亲,沿着欢快的盖孜河畔,平生第一次进了石头城。健壮的父亲用一只有力的手臂把黑孩揽在怀抱里,另一只手驾驭着枣红马。直到看不到金黄的太阳,见到一片血红的黄昏,黑孩和父亲才进到石头城里。
石头城不是遍地石头,有一条宽畅的街道。是那种马走在上面,能敲出“得得”脆响的路面。黑孩靠在父亲怀里,能感觉到身下枣红马蹄脚的慌乱来,走在这种路上,枣红马像黑孩一样,心脏跳得有些快,对路边的整齐平房和一下子增多的人畜,是陌生的,却充满了好奇。
黑孩的眼睛都不够用了。他抽动着像他父亲一样挺直的鹰勾鼻子,呼吸着他尚不熟悉的县城里的气息。他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是新鲜、奇异的,和他所熟悉的牧场、原野,没有一点可比的地方。他的心里充满了恐惧,身子一个劲往父亲的怀里缩着,但又忍不住那些奇异的诱惑,用探询的、胆怯的目光打量着一个个店铺,一个个从他面前走过的人。
他们在一个大门前停住。父亲一手挽着马缰绳,一手搂住黑孩的腰,轻捷地跳到地上。黑孩站稳脚跟后,望了望眼前的大门,心想,这里就是父亲所说的学校吧?
学校的影子在黑孩的脑子里幻想了无数遍,却没有幻想成眼前的景象,面对这个完全陌生的大门和大门里那一排排高大、雪白、冰山一样坚硬的平房,黑孩惊呆了:多么美好的所在呀!难怪父亲说到要送他上学校的时候,一脸的庄重、一脸的神圣。
黑孩被父亲牵着手,走进学校的大门。院子里虽然没有原野上宽阔,但全是原野上一样的砾石,黑孩和父亲走在平整的砾石上,心里安静了不少。
这时,大门口的一间平房里走出一个老人,他和蔼地叫着、询问他们。黑孩被突然出现的叫声吓坏了,他的心“咚咚”地跳得很快,矮小的身躯一个劲地往父亲的腿上靠着,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。
黑孩用惊恐的目光盯着那个老人。老人的目光一落到他脸上,黑孩就赶紧低下头,盯着自己的靴子,连喘气都很紧张。直到父亲拉了拉他,叹口气,说声“走吧”,黑孩才敢抬头,
望一眼老人的背影,随父亲走出了校门。
黑孩走到街上,不断地回头望着身后的学校,一个劲地在心里念叨着:我见到学校了,我就要上学了!
父亲一声不吭地拉着黑孩牵着枣红马,默默地走着。黑孩满心的欣喜,想问一下父亲他上学的事,见父亲沉默不语,就没有问,随着父亲来到一个店铺里。黑孩是第一次进店铺,像进到陌生人的家里,全身的不自在,但又掩饰不住好奇心,目光慌乱地扫了店铺一眼,他只看到花花绿绿的一片,目光就被一个闪亮的物体吸引住了。
那是一群孩子围住的一个物体,有洗脸巾那么大,放在店铺的柜台上,闪亮的地方不停变幻着,一会变出一条狗,一会变出一只鸟,并且叽里哇啦地发出黑孩完全听不懂的话语来。
黑孩惊呆了,不由得大叫一声,让父亲快看。他的惊叫声吸引了那群孩子,他们偏过头,望了黑孩一眼,又去看那个物体了。
黑孩一脸的惊恐,不是怕那些孩子,而是那个物体。他抓紧父亲的手,手里攥出了汗。父亲来过几次石头城,见过世面,把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名称告诉黑孩,让黑孩不要怕。那是电视,里面的人不会出来。黑孩望着那个叫电视的物体,怯怯地对父亲说:“可那里面不是人,有狗、有鸟,还有牛哩!
父亲被问住了,一脸的羞红,本来就红的脸膛,更加酱红。这时,有个巴郎走过来对他们说,这是动画片,是给小孩演的。
“可他们还有声音。”黑孩说道。
“那是动物们在说话。”巴郎对黑孩说。
黑孩没有见过狗会说话,还有鸟和牛,并且是一种他听不懂的话语。他不敢再问,眼睛盯着“电视”糊里糊涂。
石头城的店铺,门都很大,可以牵着马进去。黑孩家的枣红马在店铺里很不安分,一个劲地要往外走,拉得黑孩的父亲挺费劲,父亲就赶紧买些盐巴、茶叶之类的用品,当然还有他离不开的酒,牵着黑孩走出店铺。
黑孩恋恋不舍地跟着父亲走出店铺,天色已经有点暗了,但还没有黑透。高原上的夜晚来得缓慢,离天空近些,所有的空间被瓦蓝的天色衬得清亮,一轮圆月像透明的馕饼,已经蹲在冰山顶上,散发着一圈圈银白色的光环,被冰山折射出道道银辉,洒在高原的角角落落。
黑孩像来时一样,钻在父亲怀里骑在马背上,他们在月光下踏上了返回的路程。黑孩完全沉浸在电视里动物会说话的情景之中,他的脑子里全是狗、鸟、牛被变小的影子,还有他听不懂的声音。一路上,他一直在想那个巴郎说的动物在一起说话,他弄不明白,狗咋会说话呢?还有鸟、牛,它们在一起能说出人话来,可他家的狗、牛咋没有说过话?这是多么奇怪的事呀。黑孩几次想问一下父亲这个问题,可抬头看父亲,父亲脸色沉重,默默地望着前方,他没敢问。
父亲是个好父亲,很爱他的孩子,从来不对孩子发火,更谈不上打骂了。但碰上父亲脸色沉重的时候,黑孩对父亲还是有种畏惧感的,父亲就是父亲,他有他的心事。
枣红马驮着黑孩父子俩,一点也不显得沉重。马是好马,纯种的高原牧马,脾性温顺,像高原上的牧人一样,健壮而稳当。不急不躁,用细碎的步子踩着砾石上的月光,发出轻快的蹄音。高原上的牧人没有马鞭,从不抽打自己的坐骑,他们的马更懂得怎样在长途上养精蓄锐,关键时候,比如叼羊比赛、追赶羊群时勇猛冲击,根本不用牧人催促,只需两腿一夹肚子,就会像箭一样射出去。
走到平缓的谷底,父亲勒住马,抱着黑孩跳下马,将马缰绳往马背上一扔,从马背上的羊皮袋子里掏出两个干硬的青稞馕,没忘了掂上一瓶“昆仑特曲”,牵着黑孩来到平缓的盖孜河边,准备他们的夜餐。
枣红马打着响鼻,也跟到河边,拣丰厚的青草,埋头啃起了夜草。草在月光下变得坚挺,像蓝色的小刀,直直地插在地里。草尖上挂着晶莹的露珠,在月光下泛着清澈的蓝光。此时的夜草,是马的上等好料,马贪婪地嚼着扎实的青草,不断喷出畅快的响鼻。
父亲在河边蹲下,将手中的两个青稞馕随手往河的上游抛去,青稞馕在蓝莹莹的河水上空划出两个漂亮的弧线,随即无声地落到水面上,与水碰撞溅起几颗水滴,便与清亮的河水融合了,缓缓地随河水向下游漂来。
黑孩蹲在父亲身边,像父亲那样本该把双手伸进清凉的水里,洗一下手的,可黑孩满脑子全是动画片,竞忘了洗手。父亲望了黑孩一眼,没有吭气,自顾洗着双手。这时,青稞馕刚好漂到他们面前,父亲一手一个,从河里捞出青稞馕,像捞起了河水里的两个月亮,青蓝青蓝,直刺人的眼睛。青稞馕滴下一串水珠,也是蓝的,砸在蓝色的河面上,蓝色的河水抖动了几下,荡开几个波纹,不一会儿,又恢复了平静。河水里的蓝月亮碎了,成了无数个,又摇摇晃晃地汇成一个,静止在蓝水里,一动不动。
父亲递给黑孩一个被河水泡软的青稞馕,也没劝说黑孩要洗手。父亲从不强迫黑孩,这是父亲一贯的做法。黑孩默默地接过馕饼,轻轻咬了一口,青稞馕酥软喷香,又沾着凉水,在八月的夏夜里很爽口,黑孩显然饿了,像捧着个月亮,大口大口地吃起来。吃着吃着,低头看了一眼河里,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和馕的影子,还有一个更大点的蓝亮蓝亮的圆月。他抬头望着冰山顶上蹲着的那个月亮,得意地吃着,仿佛是吃那个月亮似的。吃完,手伸到河里,掬河水喝了,打着饱嗝又望了一眼冰山顶端,那个月亮还在那里蹲着望他呢。他笑了,没有发出声音。
父亲喝着酒,就着青稞馕,沉默地望着水中的月亮出神,听着儿子打饱嗝,就问了句“饱了”,见儿子拍肚皮,将酒瓶递过去,说:“喝两口,夜路长哩。”
黑孩从没喝过酒,见父亲给,也没推辞,接过酒瓶喝了一大口,呛得咳了几声。第一次尝到酒的辛辣,也感觉到肚子里清凉的河水和辛辣的酒搅和在一起,有了热热的舒畅,就笑出了声,也为在石头城新奇的见闻而高兴。
回到家时,天快亮了。家里的酥油灯还亮着,母亲抱着熟睡的孩子坐在屋里一直等着黑孩父子归来。父亲一路上把一瓶酒喝完了,到家时已经有点醉了,摇摇晃晃地进屋倒头便睡。
母亲想问一下到石头城去的事,只好问黑孩。黑孩对母亲问的上学一事回答不上来,只对母亲说,他在石头城见到“电视”了,讲了动画片里狗、鸟和牛会说话的事。母亲没有去过石头城,更不知道电视是何物,她也没心思知道这些,她想知道儿子上学的事又没法知道,就叫黑孩快去睡。黑孩没有一点睡意,找借口去喂枣红马,就去了畜牧圈,他心里一直想着动画片里动物说话的事,他已经等不及了,就想知道他家的狗和羊,还有牦牛会不会说话。
黑孩先叫醒了自家的黄狗,拍着狗的脑袋,一声一声地问它,叫狗说话。黄狗睡眼惺忪地望着黑孩说不出一句话来,问得急了,只呜呜地低声叫着,连“汪汪”声都懒得叫,气得黑孩骂它笨,连话都不会说。黑孩又去牦牛圈里,把牦牛一个个弄醒。牦牛们见是自家小主人,都懒得站起来,趴在地上不解地望着黑孩。黑孩问遍了所有牦牛,也没有听到牦牛们说出一个字来。他拍牦牛把手都拍疼了,一个劲地骂牦牛们笨,牦牛们还是一声不吭,倒是那些羊们,被黑孩拍牦牛脑袋的声音惊醒,在圈里慌慌地走动,挤在一起,此起彼伏地“咩咩”叫开了。羊的叫声引来了母亲,母亲到羊圈里看到黑孩胡闹,叫黑孩去睡觉,黑孩很不情愿,他觉得羊都叫了,可能还有希望,可母亲硬抱着他回屋了。
后来,黑孩才知道,要到石头城里上学,需要好多“普卢”(钱),这些都是石头城学校门口那个老人告诉父亲的,所以父亲那天一直很沉闷。黑孩当时没注意听那个老人说的话,
他一直不知道上学也要普卢。
父亲提出让黑孩上学,是六月份的事。高原上的六月还在圈里窝冬,都没办法出去放羊。那天,父亲想锻炼一下已经八岁的黑孩,将刚套住的两只雪鸡交给黑孩,叫他拿到盖孜河边的公路边去卖。公路上不时有汽车过往,司机最爱买高原上的雪鸡了。黑孩曾跟着父亲在公路边卖过,他问父亲要卖多少钱?父亲说当然是越多越好了。黑孩提着雪鸡到公路边去卖,好不容易等到一辆车,他举着雪鸡大声喊叫,一点都不胆怯。可等车停下,司机问黑孩价钱时,他却说不出话来了,他不懂钱的面值,只能一个劲地对司机说着“普卢、普卢”。司机比划着问他,黑孩犹豫了好久才伸出一只手。他认为一只手是个大数字。司机没还价,掏出一张50元的钞票。黑孩望着司机手中的钱,没有接,摇了摇头。
司机给黑孩讲了半天,说这是50元,是你要的价,你嫌少了?是一只手的钱呀。
黑孩还是摇头。
语言不通,急得司机想走,又舍不得雪鸡。最后还是车上的另一个人机灵,叫司机掏了五张10元的钞票。这回黑孩接了,在手里捏着,见比前面多了几张,想了想,从中抽出两张退给司机。
黑孩是个聪明的孩子,平时放羊时数羊会几个数字,他认为他把雪鸡卖了个好价钱,由一张钱变成了三张,他也没有贪心多收别人的钱,他是个老实的孩子。
回到家,黑孩把卖鸡的钱交给父亲时,把交易的事比划学说了一遍。父亲意识到什么,愣了半天,才说:“你该上学了。”父亲也没上过学,知道不上学识字的害处,想着叫儿子上个学吧。
黑孩高兴极了,他曾见到别的小孩去上学了,但他不知道上学具体干什么。他只知道,只有上学才可以去石头城,那是个别人描绘的他想象不出的大地方,他做梦都想去的。
黑孩盼着八月,那个阳光灿烂的季节,一个充满诱惑的季节,在黑孩的印象里,八月的高原,到处是青草,绿遍了山野,空气里全是清香的草味。他可以在那个时候去石头城,去全高原惟一有学校的地方,见到许许多多的人了。
可去了一趟石头城,上学的事却没有办妥。黑孩还以为那天去石头城的学校里,父亲已经和那个老人说好了。黑孩没想到,他没有报上学校。
“普卢,我会想法子的,现在学校放了假,上学还要一阵子呢。”父亲对黑孩说,“你等着吧,我一定让你上学。”
黑孩不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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